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上燈塔

關燈
上燈塔

沿著石板路往鷹嘴巖上走,山道並不崎嶇難行,在太陽能街燈的照明下看得很清晰。劉慶東孤零零的一個人,聽著山風掠過樹梢的颯颯聲,夾帶著幾聲怪鳥的啼鳴,卻被崖底海浪撞擊礁石的陣陣轟鳴淹沒了。同樣是浪濤拍岸,咋就區別如此之大呢?他理解是硬碰硬的結果吧。

走夜路他不害怕,小時候聽鬼故事嚇得不敢去廁所,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,現如今卻相反,自己的至親好友陸陸續續都去那邊報到了,還挺想去見見他們呢,省得每逢清明只能對著石碑牽腸掛肚啦。

他知道山腰處的道觀早已關門了,這個時間也不好去打擾,而且與那道士只有一面之交,人家還不一定記得自己呢。於是,他到了巖頂沒有繼續往前走,而是拐向圍著矮墻的大平臺,想近距離觀察一下燈塔發光的原理,上次來時是正午,守塔的工作人員出去了,塔底一層的入口鐵門鎖得登登的。

這次來得正好,塔旁的值班室裏亮著燈,從半掩的房門裏傳出“啪啪”的下棋落子聲,聽到有人要悔棋,另一個人不肯,看來屋子裏還不止一個人呢。

劉慶東向那一溜兒平房走過去,想跟守塔人聊聊,打聽一下塔頂的燈束是如何形成的,咋射得這般強烈,這般筆直呢?

“汪汪!汪汪!”一條黑狗從墻角裏一躍而起,張牙舞爪一通狂吠,不知情的狀況下還真被它嚇得夠嗆。這狗好兇猛!若不是有拴狗繩拽著,它能直接撲上來,把人咬得遍體鱗傷。劉慶東平撫著蹦蹦亂跳的心臟,心想這也算是燈塔安全保障之一吧。

“有生人來了。”

“是呀,這狗認人,熟人它不叫,你、二丫、永明、永斌來了從不叫。誰這麽晚來呀?不會是游客。呃,是大健那小子!又帶著小對象鉆樹林了吧?我去看看。”

猜測者從光亮中推門走出來,像個剪影站在門前,模樣看不清晰,只見有著魁梧的身體,穿著制服,光頭沒戴帽子。

“誰呀?幹什麽的?這裏是工作禁地,外人不許入內。”

“我是游客,打擾了,能進塔裏看看嗎?”

“不行,工作時間謝絕入內,要看,你明個兒白天來吧。”

對於質問劉慶東還能婉轉回答,可人家直接下了逐客令,也只有知難而退啦。

他剛要轉身原路返回,卻從屋子裏又走出一個人,看穿戴是位出家的老道士,頭上戴著有棱子的道冠,身穿藍色大襟,腳蹬十方鞋,內襯雲襪。憑著寫作積累的知識,知道戴的是九梁巾,有此認定他是正一派的道士。這位留著濃密的長胡須,看似有幾分超然脫俗仙風道骨呢,從體量和年紀上看,不是他認識的宗真。

“無量天尊,來人可是劉慶東劉居士嗎?”

未曾想到,出家人居然喊出自己的姓名,劉慶東納悶啥時候自己還成居士啦?“是我呀!您是哪位?”他的大腦似高速的計算機檢索著,生怕漏掉一點兒記憶。

“貧道全真教龍門派第二十三代傳人,宗遠。居士,請進屋裏詳談。”

“是徐道長的朋友啊,快請進屋,這黑天瞎火的別站在外面呀。”

兩位主人熱情地往裏讓著,如同遇見了老朋友。盛情難卻不好推辭,劉慶東也想知道這位出家人是誰,萍水相逢咋認識自己的。難道是在椰風小築見過我,還是在島外什麽地方相識的呢?也沒有當道士的朋友呀。太清宮能有四十年未去了,更沒去排大隊抽簽算命啊。莫非是宗真道士的師兄?口口聲聲說是全真教丘處機的傳人,可穿戴明顯是正一派的,這倒底是咋回事兒呢?

進了屋,在明亮的燈光下也沒認出道士是誰,是對方認錯人啦?可明明白白說出自己的名字呀。

當道士笑呵呵地摘去道冠,露出鋥光瓦亮謝頂的禿腦殼,“徐師傅!”這也太讓人想不到啦,站在面前的老道是自己的老同事,兩年前退休的徐浩遠徐師傅。他是鍋爐專業,特別有音樂天賦,吹得一手好嗩吶,每年公司搞迎春晚會必有他的節目,人送外號“徐大喇叭”。是遇到啥坎坷打擊,看破紅塵棄俗出嫁了呢?

他忽然想起一定是感情問題,在徐師傅退休前兩年,因為太招風了,跟食堂送飯的金寡婦眉來眼去,日久生情,做出了世俗不容的茍且之事,被媳婦捉奸在床凈身出戶了。沒過一年,又跟個離異的小媳婦搭夥過日子,每天還給人家接送孩子上學呢。再後來就退休了,難道是又一拍兩散啦?

“看出來啦?慶東啊,沒想到吧?”對方笑得合不攏嘴,“真是他鄉遇故知呀,遇到你太高興了,咱們有緣啊。”

劉慶東剛要向其問候,卻被老同事用眼神制止住。

“慈悲,貧道與居士自從太清宮一別,已有幾年未見啦,時光荏苒,日月如梭,甚是想念啊。不知劉居士此次來海島,意欲何為呀?”

“哦,我是來修身養性的,飽覽大好河山,禪悟人生大道呀。”劉慶東是知識廣泛、明察秋毫的運轉員,他立刻心領神會順著徐師傅的話音說,“我見崖頂的燈塔光芒萬丈,甚是不解其理,故來一探究竟。”

徐浩遠故作大悟道:“原來如此呀,你想弄明白燈塔呀,它就是支大個的手電筒,有那麽覆雜嗎?呃,這位是此處的主管羅遠維,是貧道的摯友,你有何疑問盡可以向其討教。”

守塔人見他們是老朋友,自然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,先是讓座獻茶,把桌子上的棋盤挪開,彼此做足問候寒暄的表面文章。

聽說劉慶東想看燈塔的工作原理,職工老羅說了聲“那有何難?分分鐘鐘的事兒”。便帶著兩個人奔向塔底,用鑰匙打開鐵門,沿著極具年代感的鐵樓梯直上塔頂。

這下可開眼了,燈塔的發光裝置就擺在眼前,“中間的是鹵鎢燈,是充了鹵素氣體的白熾燈,鹵素能延長鎢絲的壽命。兩邊旋轉的圓玻璃凸鏡是聚光用的,叫做菲涅爾透鏡,中間那塊是用天然水晶制作的,凸鏡一分鐘旋轉一圈兒。”

劉慶東看那凸鏡極像只合攏的大河蚌,將燈光聚成兩束光柱射向遠方,“這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啊,凸鏡應該是一整塊的,這個像是一圈圈拼起來的。”

“要不咋說菲涅爾能耐呢。”羅師傅為他指點迷津,“一整塊凸鏡又大又沈又昂貴,還不好制作,於是他開動腦筋反覆實驗,將中間沒用的部分挖了去,外圈的邊角重新組合起來,不光解決了所有問題,還提高了穿透力,這座燈塔能照出去二十多海裏呢。”

“哦,真了不起,天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,平庸者善於把希望寄托給他人。”劉慶東不得不佩服人家是天才呀。

三個人從燈塔裏出來,見時間已經很晚了,便與守塔人告辭,徐浩遠領著劉慶東向道觀走去。從山腳下到巖頂是條石板路,從環島慢行道上分出來的,從巖頂往懸崖下走是石階小徑,走到山腰便沒路了,想抵達山崖底下得坐船繞過去,從海上進入鷹爪洞。

二郎神廟建在小徑的盡頭,它的獨特之處是進寺前必須經過一處大裂縫,裂縫很窄,只能容一個人通行。走進去十幾步便豁然開朗,顯出一片開放的平臺,平臺凹陷進崖壁,有些像恒山的懸空寺。平臺下是絕壁,立陡立捱的,就是全真教馬鈺馬真人來了,也只有望崖興嘆,無計可施,只能對郭靖說“貧道無能為力”。

進入小巧的山門,謔,這裏被翻修擴建啦!原有的兩座神殿面目全非,已經辟為三間,元辰殿、龍王殿和觀音殿,朱紅色立柱支撐,畫廊精雕彩繪,兩側分列鐘鼓二樓。往裏走是財神殿,殿內奉祀三元三品三官大帝三官九府感應天尊像,其左為文昌帝君像,其右為月下老人像。二郎神殿在其後,殿內奉祀二郎顯聖真君立像,泥塑彩繪,手持三尖兩刃刀。最裏面是仙堂,殿內是法身披紅的黑老太、胡三太爺、胡三太奶、白衣仙子像。在殿外石壁上就是通往鷹爪洞的隧道口,原來的木門換成了如今的鐵門,還安上了內外都可以打開的暗鎖。

徐師傅就住在財神殿的廂房裏,北面窗子正對著隧道的入口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